八月十五,几内亚的雨云仍厚厚地积着。从大西洋吹来的季风裹挟着潮湿的水汽,把营地浸润在一种独特的氛围里。为了建设中国港湾承建,中交一航局负责施工的西芒杜项目群,建设者们早已习惯了这种气候。此时,云层低垂,如浸透水的棉絮,一层叠着一层,将天幕捂得严严实实。有人抬头望了望:“今晚怕是见不着月亮了。”语气里没有半分怅惘,倒像是在说一件早已预料却又无关紧要的小事。
是啊,月亮何曾缺席?早在中午时,借着八小时的时差,越洋视频的提示音便此起彼伏地在营区各个角落响起。这个时差恰好成全了一场奇妙的共时——当西芒杜日值正中,故乡已是玉兔东升。亲人将手机对准天际,那抹熟悉的清辉便穿过万里云山、越过重洋,轻轻落在每个人的眼眸里。屏幕那端,有母亲在阳台上摆满月饼和水果,有父亲指着月亮讲述儿时的故事,还有孩子用稚嫩的手指在镜头上画着圆圆的月亮。故乡的桂香仿佛还在鼻尖萦绕,孩子的笑语尚在耳畔回响——这隔空共赏的圆满,早已把漂泊的心填得满满当当。 暮色晕开,众人三三两两地说笑着朝翻车机房项目部走去。还未走近,炭火的焦香已混着大西洋特有的咸湿海风扑面而来。调度倪哥早撸起袖子,在临时搭建的烧烤架前忙得不亦乐乎。这个在工地上指挥若定的河北汉子,此刻正专注地翻动着肉串,油星欢快地噼啪作响,像节庆时分的鞭炮。他额角的汗珠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每一串翻转都带着北方人特有的爽利与热情。“尝尝这个,”他将一把烤得恰到好处的肉串递过来,“在哪儿过节不重要,重要的是心里装着家。” 年轻的财务永宁抱起桌球杆,眼睛亮晶晶的:“来场比赛?”瞬间引来一片应和。几个年轻人迅速围在墨绿色球台旁,清脆的撞击声和欢快的笑闹此起彼伏。白球划出优雅的弧线,彩球应声落袋,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异国他乡的建设者,而是一群在青春里肆意欢笑的年轻人。 另一边,稳重的老大哥握起话筒,一首《故乡的云》的旋律缓缓流淌。不似原唱的苍凉,他的歌声里带着历经岁月沉淀后的笃定与温暖,每个音符都稳稳托着这异乡的夜。“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唱到这一句时,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年轻的面庞,那目光里有关切,更有理解。
窗外,大西洋的夜风开始鼓荡,场外依旧黑云压境,风雨在黑暗中酝酿。可屋内灯火通明,烤肉滋滋作响,桌球碰撞清脆,歌声浑厚悠长——所有这些声响交织成一张温暖的网,将漂泊的日子妥帖收纳,将思乡的情愫温柔包裹。 不知谁轻声说:“咱们这算不算‘海上生明月’?”笑声漫开时,所有人都心领神会。有些存在无需眼见为实,就像云层之上必定高悬的玉盘,就像重洋之外永远守候的故乡。当温情在当下具足圆满,天涯何处不是共此时? 其实,月光从未被真正遮挡。它落在越洋视频里母亲眼角的笑纹里,藏在烧烤架上升腾的烟火气中,漾在桌球碰撞的清响间,融在老大哥温暖的歌声里。最后,它安稳地住进每个人的心底,成为一盏长明的灯。 夜深了,聚会渐渐散去。云层之外,月亮正静静俯瞰着这片土地。而在每一颗安定的心里,都升起了一轮永不西沉的明月——这月照亮归途,更照亮前路;它在万里之外,它也在方寸之间。(文/图 李志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