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学拒学/学习困难门诊遭热议，访谈浙江省儿童青少年心理专家张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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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全网热议的“厌学干预门诊”、“拒绝上学门诊”、“学习困难门诊”的开设，全国各地的精卫中心、三甲公立医院临床心理科陆续推出的各类新型门诊，受到媒体和家长们的广泛关注，也相应而生了诸多质疑和疑惑。 西湖大学附属医学院杭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就有这样一名扎根于儿童青少年心理的精神科医生，我们非常荣幸能够邀请到浙江省儿童青少年心理专家、首批“儿童青少年厌学干预”、“儿童学习困难”特色门诊名医、市一临床心理科主任张海生，为大家带来一场关于新型诊疗方式的权威问答。
“很高兴能有机会和各位家长一起聊聊这些大家最关心的话题——物理治疗刺激大不大？ 电休克会不会让人失忆？ 怎么样找到适合的心理咨询师？药物会不会成瘾？等等这些困扰着许多家长和患者的问题......” 提问：听说心理科也有物理治疗，其中“经颅磁”、“经颅电”听起来很“高科技”，刺激大不大？它们和“电休克”是一回事吗？电休克会不会让人失忆？ 回答： 很多家长听到“电”或“磁”都会有些紧张，但其实它们是完全不同的技术。 经颅磁刺激 (TMS)：这是一种无创的神经调节技术。它利用磁场产生的感应电流来精确刺激大脑特定区域，更像是一种“靶向调节”。比如，对于抑郁症的孩子，我们可能需要激活他们大脑中功能相对“沉寂”的情绪管理区域。这个过程中，孩子甚至可以边治疗边听音乐，几乎没有刺激感。与此同时，它也没有辐射，是一种相对安全的物理治疗方式。 经颅电刺激 (tDCS)：相比经颅磁，它的能量更小，是利用非常微弱的直流电来调节大脑皮层的兴奋性。它的感觉更像是头皮上有些轻微的刺痒或温热感，刺激性很低。因为设备便携，有些甚至可以在医生指导下居家使用，对于焦虑、慢性疲劳、提升注意力等有较好的辅助效果。 无抽搐电休克治疗 (MECT)： 这是一种在现代麻醉技术和肌肉松弛剂支持下进行的治疗方式，与大家在电影里看到的完全不同。它主要用于治疗药物效果不佳的重度抑郁症或有严重自杀倾向的紧急情况。关于失忆的问题，现代改良的电休克治疗是安全无痛的，对记忆的影响也大大降低。可能会出现短暂的、可逆的记忆减退，比如忘记治疗前后几天发生的事，但通常在几周内会逐渐恢复。其应用场景非常严格，通常只在住院且综合评估后才会使用。 总的来说，前两者是温和的“神经调节”，后者是用于危重情况的“强力干预”，三者在原理、应用范围和强度上都有天壤之别。 二、心理治疗提问： 我们知道心理治疗有很多流派，比如认知行为干预、家庭治疗、催眠和团体治疗，它们各自有什么特点？适合什么样的孩子？ 回答： 这里提到了几个非常核心的心理治疗方法，它们就像是工具箱里不同的工具，针对的问题也各有侧重。 CBT认知行为干预： 这是目前应用最广泛、循证医学证据最充分的心理疗法之一。它的核心理念是：我们的情绪和行为，并非由事件本身决定，而是由我们对事件的“看法”（即认知）决定的。CBT会教孩子识别并挑战那些导致负面情绪的“自动化思维”，并学习用更适应性的想法和行为来替代它们。它对于焦虑、抑郁、强迫症等问题非常有效，因为它目标明确、结构化强，孩子和家长能很快看到改变。 家庭治疗： 这种疗法不把孩子看作是“孤立的病人”，而是将整个家庭视为一个系统。它认为孩子的“问题”往往反映了家庭互动模式、沟通方式或某些潜在的家庭压力。治疗师会邀请家庭成员一起参与，共同探索和改变可能导致问题的家庭结构和沟通模式。当家庭关系、亲子冲突是主要矛盾时，家庭治疗的效果尤为突出。 催眠治疗： 大众对催眠有很多误解，认为它能控制人的思想。实际上，医学催眠是一种引导来访者进入高度放松和专注状态的治疗方法。在这种状态下，人的潜意识更容易被触及，也更容易接受积极的心理暗示。它对于处理创伤、焦虑、心身问题（如紧张性头痛）以及戒除不良习惯有很好的效果。整个过程来访者是有自我意识的，并且非常安全。 团体治疗： 这种形式是由一位或多位治疗师带领，让有相似困扰的孩子们组成一个小组，在安全、保密的氛围中进行交流。在团体中，孩子们会发现“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样”，从而减少孤独感。他们可以从同伴那里获得支持，学习社交技巧，并通过他人的反馈更好地认识自己。对于社交焦虑、人际关系困难或需要提升自信心的孩子来说，团体治疗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提问：我们知道心理治疗有很多流派，怎么样才能为孩子找到适合的心理咨询师？ 回答：找到一位合适的咨询师，是心理治疗成功的一半。可以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考量： 1. 专业资质是基础：要确保咨询师具备执业所必需的专业背景和资质，例如相关的学历背景和从业资质。正规医院临床心理科的医师或治疗师通常都具备这些资质。 2. 经验与擅长领域相匹配：了解咨询师的从业经验，特别是他/她是否擅长处理儿童青少年群体的问题。比如，有的咨询师擅长家庭治疗，有的擅长处理情绪障碍，有的则在干预学习困难方面经验丰富。 3. 治疗流派是否合适：如我们访谈中提到的，不同的治疗方法各有侧重。您可以简单了解后，与咨询师探讨哪种方法可能更适合您孩子的情况。 4. “匹配度”很重要：咨询师与孩子之间能否建立起信任、舒适的咨访关系至关重要。很多时候，孩子是否愿意和这位咨询师交谈，比咨询师的名气更重要。通常建议可以先进行1-2次的初步访谈，感受一下双方的“匹配度”再做决定。 三、药物治疗提问：关于孩子吃药，家长总有很多担心。比如药物会不会成瘾？吃了是不是就要终身服药？ 回答：这也是我们在临床中反复强调和解释的问题。 关于成瘾： 请家长放心，大部分儿童青少年在医生指导下使用的精神科药物，如常见的抗抑郁药（氟西汀等）、注意力调节药物（托莫西汀等），并不具有成瘾性质。 这些药物的作用机制是调节大脑内失衡的神经递质，而不是产生欣快感和依赖性。 我们所说的“成瘾”通常指滥用某些镇静催眠药或兴奋剂，这在规范的儿童精神科治疗中是严格管控的。 关于终身服药： “终身服药”是一个极大的误解。 精神科药物治疗的目标是帮助孩子在急性期控制症状，恢复社会功能，之后进入巩固期和维持期治疗，最终目标是逐步减药乃至停药。治疗时长因人而异，但绝不是一开始就设定为“终身”。当孩子的情绪状态稳定，心理功能得到改善，并且掌握了有效的应对技能后，我们会在医生的严密监测下，制定科学的减药计划。 提问：怎么知道药量准不准？怎么应对副作用？听说还有基因检测能帮忙选药？ 回答：规范的药物治疗离不开精细化的监测和管理。 药物血液浓度监测： 就像量血压需要用血压计一样，某些精神科药物在体内的浓度也是可以测量的。通过抽血检测药物浓度，我们可以判断当前的剂量是否在有效的治疗窗内——浓度太低可能没效果，太高则会增加副作用的风险。这为医生调整剂量提供了非常客观的科学依据，实现了“个体化给药”。 药物基因检测： 这是一项前沿技术。每个人的基因不同，导致我们对药物的代谢速度和反应也不同。有的人是“快代谢”，药很快就失效了；有的人是“慢代谢”，常规剂量也可能导致药物蓄积和严重副作用。通过基因检测，可以预测孩子对不同药物的代谢类型和敏感度，帮助医生在治疗初期就选择“量身定制”的药物，减少试错过程。 药物副作用的应对： 任何药物都可能存在副作用，关键在于如何监测和管理。比如临床上非常常见的这些副作用，我们需要正确的应对： 甲状腺功能异常、肝功能异常： 这是部分情绪稳定剂或抗精神病药可能影响的指标。因此，我们在用药前及用药过程中会定期安排血液检查，一旦发现异常，会及时调整药物方案或进行相应的干预。 发胖、嗜睡： 对于体重增加，我们会结合营养科的建议，指导孩子进行饮食和运动管理；对于嗜睡，通常在用药初期比较明显，后续会逐渐适应，医生也会尽量将需要服用的药物安排在晚上，以减少对白天学习的影响。 震颤： 即手抖，部分药物可能会引起。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医生会评估后决定是减量、换药还是使用一些对抗性的药物来缓解症状。 请家长放心，我们会严格遵循“药物获益>副作用”、“最低有效剂量”原则，并把安全性放在首位。 不是所有情绪问题都需要药物，我们会严格评估，并在使用过程中动态监测，确保用药过程科学与有效。 四、各类高科技检测提问： 现在各种高科技检测项目也很多，比如近红外脑功能成像、脑神经递质检测、基因检测，甚至还有“脑涨落图”，这些都是怎么回事？它们是骗局吗？ 回答： 科技进步确实为我们提供了更多了解大脑的窗口，但家长们也需要擦亮眼睛，科学看待。 近红外脑功能成像 (fNIRS)： 这是一项非常靠谱且有前景的技术。 它的原理是利用近红外光穿透头皮，像给大脑“打光”一样，来实时监测大脑皮层的血氧变化，从而判断哪些脑区在执行特定任务时是活跃的。 它的优势是无辐射、便携，孩子可以边做任务边检测，能直观地看到心理干预（如情绪调节训练）前后大脑功能区的变化，让心理治疗的效果“可视化”。 精神疾病的易感基因检测： 这个检测的不是“你会不会得病”，而是你携带的某些基因位点是否会增加患某种精神疾病的“风险概率”。它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但绝不能作为诊断依据。因为精神疾病是基因和环境共同作用的结果，有易感基因不代表一定会发病。 脑神经递质检测： 目前市面上很多机构宣传通过检测尿液、唾液或外周血中的神经递质（如5-羟色胺、多巴胺）来诊断精神疾病，这在科学上是不准确的。大脑内的神经递质和外周的神经递质是两个相对独立的系统，外周的检测结果无法准确反映大脑内部的情况。精神疾病的诊断，目前仍然依赖于专业的临床访谈和症状学评估。 脑涨落图（或称脑电地形图升级版等）： 这个项目在业内存在巨大争议，主流精神医学界普遍认为它缺乏足够的科学证据来作为诊断精神疾病（如抑郁症、焦虑症）的依据。它所检测的一些指标与疾病的关联性并未得到证实，诊断的特异性和准确性都很低。所以网上有报道称之为骗局。 通过张海生医生的细致解答，相信大家对一些“新面孔”的诊疗方式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孩子的心理健康并不遥远，它既关乎医学的进步，也关乎每一位家长的理解与陪伴。希望这些回答能为你解答疑惑，也让我们在养育与守护的路上，多一份安心，多一份力量。杭州市第一人民医院临床心理科也将继续探索更科学、更温柔的诊疗方式，为每个家庭保驾护航。 |
